精典赏析 | 齐凤阁——《幽邃语境 雅化构成——顾亦鸣版画近作释读》
幽邃语境 雅化构成
——顾亦鸣版画近作释读
中国版画在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后期风格裂变的喧嚣，和90年代由传统向现代的形态转换，到新世纪各行其道的多向发展，人们似乎对新、奇、丑、怪等各种视觉样态的艺术已波澜不惊，习以为常，有思想定力的艺术家注重的是确立自身，是对自己艺术个性与独特艺术样式的寻觅，于是版画园地呈现出百花竞放的多元状态。顾亦鸣的版画艺术就是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下演进的，她没有前辈艺术家那种现实主义创作的思维惯性，甚至对叙事性的主题性的创作在意念中有些排斥，她也曾在木版画与丝网版画创作中现代过，注重观念的表达与魔幻情境的虚拟，但近两年的艺术取向却趋于唯美，在《寻幽入微》《境无止境》两个系列中归于纯真、虚静与淡泊，其画面之精美，语境之幽邃，格调之高雅，令人叹为观止。
2022年在顾亦鸣的艺术历程中具有特殊意义，由13幅绢本水印木刻构成的《寻幽入微》系列的诞生，标高了她的艺术水准，也拓展了我国水印木刻的新境界。仍是绢本水印，但与此前的《造境起幽》系列相比，由浓淡干湿墨色层次的单纯变奏，演绎为绿色植物为主体的色彩构成，水晕墨化、时空交错的背景前精雕细刻的绿色植物不仅为画面增添了生机与活力，而且与天空的蓝色相呼应，与背景的灰色相映衬，组构成简约、精致、赏心悦目的视觉图式。法国著名启蒙思想家哲学家狄德罗提出“美在关系”的著名论断，顾亦鸣的版画也在一种构成关系中实现美的创造，包括简约的虚幻之境与植物的精谨之像也是一种对比关系。她画面中具象写实的植物刻画都是追求极致的，如《寻幽入微——拂绿》中的芭蕉精确的造型与丰富的颜色渐变，具有超级写实主义的效果。画家用了9块版印制芭蕉，且每版调配6-7种颜色，整个芭蕉用色近60种，正是这种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创作态度造就了精致的画面主体。然而这种精准的形象也还是在实和虚的关系对比中得以凸显的。虚幻的造境是其版画的突出特色，运用现代构成原理进行超时空的构合，形成幽邃而静谧的氛围，通过光线投影的变幻活化理性的几何空间，光线为画面增加了动感与时空感。《寻幽入微——清韵》《寻幽入微——阑月》中复杂的立体构成，丰富的墨色变化，巧妙的色块布局，戏剧性的光影处理，构成了诗一般的语境。而《寻微探幽——静谧》中的拱门悬窗，透视的台阶，摇曳的投影，则有一种教堂般的神秘感、圣洁感。这正是她所追求的艺术效果，即通过虚构的空间，物象与光影的循环重复，令人产生别样的视觉感受与审美体验。
《寻幽入微—拂绿》 绢本水印 80×70cm 2022年
《寻幽入微—清韵》 绢本水印 80×70cm 2022年
《寻幽入微—阑月》 绢本水印 80×70cm 2022年
《寻幽入微—静谧》 绢本水印 80×70cm 2022年
虚幻的空间与精谨的实像间营造出的幽邃语境，是顾亦鸣近期版画的灵魂所在，其虚静、幽谧的氛围让人情绪得以平静，心灵得以净化。老子提出的“致虚极，守静笃。”是文化隐者一种极端虚静无欲的境界，也是亦鸣版画蕴含的一种理念。虚空至极，守静自悟，庄子云“虚无恬淡，乃合天德。”淡泊静寂的心境才契合自然之本性。道家的这种虚静学说在顾亦鸣2023年的系列版画《境无止境》中得到形象的阐释。此系列由14幅作品组成，以传统山水为表现主体，以人悟自然为画外之旨。其中《觅境》系列作品青绿山头置于幽深的几何化、平面化的山形之中，传统文化符号与现代构成对峙与融合，此乃对主观情境的寻觅，表现出探索者、悟道者的一种心态。《揽境》系列作品意寓静中之动，其标志性符号纸飞机既表现了她儿时的美好记忆，也为画面增加了动感、变化，静中取动，实景与虚景交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生，表现绘画艺术辩证思维之关系。而《化境》系列作品则是在单纯的传统山水语境中幻化，化出一种纯净、朴素，未受人工污染的自然之境。可以说，整个《境无止境》系列作品均以人与自然的主题契合着“天人合一”、“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理念。
《境无止境—觅境》 绢本水印 80×210cm 2022年
《境无止境—揽境》 绢本水印 80×210cm 2022年
《境无止境—化境》 绢本水印 60×150cm 2023年
虚静恬淡也是一种心境，体现出作者高品位的人格修养。亦鸣性格文静、内敛而不张扬，课余潜心作画与外界很少来往，爱静已成为她的一种品格，也是其作品寻幽入静的心理根源。苏轼有“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之句，要想使诗句精妙，就不要嫌恶空和静。虚静而能懂得万物之变化，空明方能接纳万事之境界。诗人吟诗如此，画家构思提炼画境亦然。清净、娴静不但是亦鸣的一种嗜好，而且是她的一种生命状态、创作状态，以致在生活中有条不紊、喜欢干净，甚至如她自己所说“有一点洁癖”。这正是她的画面干干净净，具有一种纯粹性、秩序感、理性情境的原因所在。对高难技艺的把控是水印版画精致的前提条件。顾亦鸣在传统水印版画技术上是下过功夫的，她曾在中央美术学院专门学习传统雕版技术，又到荣宝斋学习传统水印技法，她的水印版画都用传统拳刀雕刻，行刀利落，绢本精印，力避瑕疵。10年的设计教学与实践也转换成她版画创作的明显优势，在构图中平面、立体、色彩三大构成运用自如，而且虚幻幽玄的空间与具象实景相契合无生硬之感，这需要创意设计的本领与交互审美的修为。
纵观顾亦鸣的版画创作历程，从对都市生存环境焦虑的油印木刻到表达城市化浪潮中人的困惑与迷惘的丝网版画，再到“觅境寻幽”对宁静的田园生活向往的水印木刻，视觉形态上由繁入简，平面化、高雅化，强化观赏性，追求雅俗共赏的至高境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系；精神意蕴上由现代观念的介入与表达而归于淡泊，归于东方传统的人文精神。相信，在其精品意识与个性意识的持续强化中，将更大地提升其艺术境层，并将不断涌现出更具经典性的作品。
2023年11月12日
齐凤阁
作者简介
齐凤阁，版画史论家、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版画》杂志主编、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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