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慧《陈洪绶的木刻画艺术》（三）
（接 周心慧《陈洪绶的木刻画艺术》（二））
《水浒叶子》，明崇祯十四年( 1641 )刊本，黄肇初刻。此本为陈老莲应周孔嘉促稿而画。张岱《陶庵梦忆》对此事记之甚详，其言日:“周孔嘉匄余促章侯，孔嘉匄之，余促之，凡四阅月而成。余为作缘起日:余友章侯陈子，才足谈天，笔能泣神。昌谷道上，婢囊呕血之诗;兰渚寺中，僧秘开花之字。兼之力开画苑，遂能目无古人，有索必酬，无求不与。……画《水浒》四十人，为孔嘉八口计，顿使宋江兄弟复睹汉官威仪。”大抵因为周孔嘉一家八口贫而无计，陈老莲就用了四个月的时间，画了这套图画送给他，让他售卖，以解燃眉。购得者将其梓行于世，得以流传。这正符合了清人周亮工在《读画录》中的记载:“(陈老莲)尤喜为贫不得志人作画，周其乏，凡贫士藉其生者数十百家。若豪贵有势力者索之，虽千金不为搦笔也。”并举例说:“一龌龊显者，诱之人舟，云将鉴定宋元人笔墨。舟既发，乃出绢素强之画。章侯科头裸体，谩骂不绝。显者不听，遂欲自沉于水。显者拂然，乃自先去。浼他人代求之，终一笔不施也。”一代画学宗师特立独行的高风亮节，于中可见。
《水浒叶子 •宋江》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林冲》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李逵》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燕青》明崇祯十四年刊
此本绘梁山英雄宋江、林冲、燕青、李逵等四十人。陈洪绶绘写这套版画时，二十八岁，正是他艺术上最成熟的时期。这套版画，也是最能体现其人物画风格和精神的杰作。所绘人物造型夸张，颇具古趣。书前冠江念祖《水浒叶子引》评论说:“说鬼怪易，说情事难；画鬼神易，画犬马难。罗贯中以方言亵语为《水浒》一传，冷眼觑世，快手传神，数百年稗官俳场，都为压倒。陈章侯复以画水画火妙手，图写贯中所演四十人叶子上，额上风生，眉尖火出，一毫一发，凭意撰造，无不令观者为之骇目损心。”评价之高，无以复加了。
《水浒叶子 •戴宗》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石秀》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公孙胜》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柴进》明崇祯十四年刊
“骇目损心”这四个字，是对这套版画艺术效果最为精彩的概括。人评陈洪绶的人物画，一为高古，一为造形的怪诞，唯其两者妙到峰巅的完美结合，才能产生如此震撼的效果。陈洪绶的挚友张岱在《陶庵梦忆》一书中评论这 套版画的“古”时说:“古貌、古服、古兜鏊、古铠胄、古器械，章侯自写其所学所问已耳。而辄呼之日宋江、日吴用，而宋江、吴用亦无不应者，以英雄忠义之气，郁郁芊芊，积于笔墨间也。”极言其描绘物象契合古意。所谓“英雄忠义之气”，是有点借古喻今的意思了。明末清初人顾苓说得更是一针见血:“山阴陈洪绶画《水浒图》，实崇祯之末年，有贯中之心焉。”（5）意即陈洪绶创绘《水浒叶子》，实有愤世嫉俗之情和济世之志，与罗贯中创作《水浒传》本意实同。这里强调的不仅是他的画技，更为重要的是切盼有水泊梁山一样的英雄横空出世，挽狂澜于既倒。
《水浒叶子 •董平》明崇祯十四年刊
《水浒叶子 •孙二娘》明崇祯十四年刊
